張懷理(綿陽)
癸卯年的農(nóng)歷臘月十三，綿陽下雪了。最初的雪，是從微信朋友圈下起來的。早上醒來翻看手機，突然就看見滿屏雪花飄飛，心里一陣狂喜，翻身去窗前探望，果然有雪花紛紛揚揚，一片接一片飄落下來。推開窗戶，伸手接住一片，濕濕的，涼涼的。
綿陽真的下雪了。
這是綿陽人盼望已久的一場驚喜。這座南方城市，和我們這些南方小土豆，等雪等得太久太苦。有人計算，綿陽已經(jīng)有15年沒有下過大雪了。今年一進冬季，人們就開始盼雪，隨著節(jié)氣遞進，從小雪盼到大雪，又從小寒盼到大寒，雪最終沒有來。大寒已過，眼看快進五九了，綿陽仍是艷陽高照，三江半島的茶客們，男人單衣薄衫，女人裙裾飛揚，綿陽人就知道，頭頂?shù)倪@片天空，也許又會欠這座城市一場雪了。
就在前幾天，天氣突然降溫，很多人以為要下雪了，從衣柜里翻出皮手套羽絨服，準備和雪擁抱的時候，天空卻只下了一場雨。對于不按套路出牌的天空，綿陽人算是看透了。
下雪真的是很美啊!記得有一年的冬天，一夜悄無聲息，沒有任何征兆，早上起來一看，世界竟是白茫茫一片，真是“遠岸破春飛柳絮，前村破曉壓梅花”。對于這場不期而至的雪，綿陽人除了驚呼，已是別無選擇。于是，打雪仗，堆雪人，便成了男女老少的課堂作業(yè)，堆起一個雪人，便豎起了一截驚喜，扔出一個雪團，便拋出了一聲尖叫。其實，對于一場大雪，古人玩的還要嗨。在飛鳥難棲，人跡罕至的江邊，那個雅興正酣，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正在孤身垂釣。讓人驚訝的是，他不是在釣魚，而是在釣雪。最終，雪沒有咬鉤，老人的笆簍里，卻裝滿了詩意。這千古一釣，魚線竟穿越幾千年的時空，釣起了我們的驚嘆。
雪的不期而至，再次證明綿陽人是懂得浪漫的。即使開始只是一場小雪，打不了雪仗，堆不了雪人，但這并不影響綿陽人對雪的熱愛。在微信朋友圈里，從不詠詩的“藍色梔子”卻是出口成章：“夜?jié)庵┥?，時聞?wù)壑β?。煮茶無眠時，惟守純潔心。”那個叫“卷睫盼”的女子發(fā)梢掛著幾片雪花，居然也想起了當年的山盟海誓：“他朝若是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頭。”那個叫“娥”的女教師，更是追雪追到了癡狂的程度：“一場雪，輕歇在富樂閣，來過，便是最好的訣別。每一場雪，都是獨一無二。”而那個叫“十六載”的小女孩，面對雪花竟做起甜美夢來：“但愿上蒼今天下一場雪，明天下一個男朋友。”對于這一場雪，綿陽媒體更是一改往日的矜持，興奮不已。《直播綿陽》的標題十分亮眼：“綿陽加入大雪群聊，綿陽人不再羨慕爾濱。”《綿陽日報》更是盛裝登場，高呼一聲“綿陽人心心念念的雪，終于來啦!有多少人今早起床后刷朋友圈，全是雪。”緊接著就將幾乎所有朋友圈精彩的雪景一網(wǎng)打盡。面對綿陽人的浪漫，雪花也被感染了，這些姍姍來遲的小精靈，也盡顯調(diào)皮和可愛。雪花從天上飄下來，在半空就開始跳起了華爾茲。飄落的時候，遇見樹梢就蕩一個秋千，遇見花朵就唱一曲吻別。在三江半島，我親眼看見幾片雪花棲息在紅嘴鷗的翅羽上，然后一頭扎進水里，變成一朵朵浪花，游向遠方。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綿陽的這一場雪，因為綿陽人的熱情與奔放，竟然在綿陽住下來不走了。臘月十三日的夜晚，綿陽人和綿陽的雪徹夜長談，如一對久別的重逢老朋友，雙雙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到了臘月十四的早上，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綿陽的小雪突然長成了大雪，山川江河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積雪讓整個綿陽披上了銀裝。于是，綿陽人聞雪而舞，傾巢出動，奔西山踏雪尋梅，登富樂閣臨高望雪，每一步都是驚喜，每一聲都是尖叫。雪人堆起來了，雪仗打起來了。這一天，綿陽人的微信朋友圈，都快讓雪把手機屏幕撐破了。綿陽人是懂得感恩的，想到冬天的雪該有多忙，能夠?qū)３痰骄d陽來，一次下個夠，綿陽人就會把所有激情暴發(fā)出來，一次愛個夠!
綿陽人說，你莫走。綿陽的雪說，我不走。雪的到來，不僅給綿陽人帶來了別樣的景色，也給人們帶來了不一樣的人生感悟。冬季沒有大雪，真的讓人很遺憾。這就像麗人沒有笑靨，中秋沒有月亮，終究不是完美的。所以綿陽人在冬季對雪的渴望，才會與日俱增。在無雪的冬季，綿陽人就去追雪，近處如峨眉金頂，西嶺雪山，都留下了綿陽人的歡聲笑語;遠方如天山昆侖，珠穆朗瑪，都印上了綿陽人的堅實足跡。盡管如此，綿陽人還是盼望有一場屬于自己的雪。這不僅是因為雪景的怡人，更是“瑞雪兆豐年”的古訓，綿陽這片土地，也需要雪的潤浸，愛的撫慰。據(jù)說，冰雪澆灌過的土地，不僅可以增加養(yǎng)分，還能夠殺死土壤中的病菌與蟲害，來年就會是一個豐收年。至于化雪后與寒冷的搏斗，綿陽人也早已做足了功課。
綿陽人知道，上天是慵懶的。天上沒有安裝電鈕，你想要的美好，不可能一按開關(guān)就會掉下來。蒼穹也沒有APP，你點個幸福的外賣，就會有快遞小哥給你送到家里來。所以盼雪與追雪，也造就了綿陽人堅毅的性格。綿陽人也知道，對于上蒼，沒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只要是冬季，總會有雪花飄過來。今年冬天沒有，明年冬天一定會有。人的一生，不可能完全得到，也不可能完全失去。
雪仍在下。看來，有時候是我們錯怪了老天爺。大雪的節(jié)氣，不是就一定要下大雪。大雪只是標志著仲冬時節(jié)的正式開始，降雪的可能性更大了。這就像我們的人生。人生的歷程與節(jié)氣的推演大抵是相同的，它們都只是一個大概，并沒有表格式的排列。我們的堅持和等待，才是人生最好的安排。
綿陽的這一場雪，真是讓人喜出望外。這場雪何時停下來，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來過，重要的是綿陽終于有了一場屬于自己的雪。
綿陽的雪，還會再來。如果有一天，蒼穹被綿陽人感動了，再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我們將用驚喜做為請柬，向你發(fā)出邀請——
冬季到綿陽來看雪!
編輯：譚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