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蒲曉蓉(綿陽)
我從小就比較安靜，別家小孩子上灣跑下灣，滿村子亂竄，而我卻喜歡呆在家里，看哥哥姐姐讀書，看父親繪畫寫毛筆字。父親見我不愛和小朋友打堆玩鬧，便給了我?guī)妆拘∪藭?，讓我自己翻著玩。雖然不識字，我還是翻得津津有味，那些穿盔甲騎大馬拎長矛的武士，那些著紅裝施粉黛插鳳釵的女子，在一幅幅生動的插圖里或橫刀立馬，或顧盼生姿，咂摸著圖中人物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我逐漸品出了一個個英雄悲歌、倩女遺恨的故事。后來才知道，這些故事便是人人推崇的四大名著之水滸、三國和紅樓什么的，父親用幾本連環(huán)畫，算是給我啟了四大名著的蒙。
我喜歡閱讀，讀書時代，經(jīng)常一個人沉浸在書海里不能自拔，經(jīng)常是任課老師進了教室，我還舍不得掩上書本，總是藏在抽屜里偷偷讀完某一章節(jié)。遇到回家，我自恃小身子骨單薄，自告奮勇地爭當了家里的火夫，于是，在哥哥姐姐弟弟們砍柴挑水打豬草清掃庭院時，我卻可以坐在灶前趁一把火的空閑一目十行，愜意地享受著來之不易的閱讀時光。
有一年，大姐已經(jīng)工作，離家到一個很偏遠的小學校駐點教書，為了晚上住宿安全，便帶上我這個小妹到支點的學校讀書作陪，我們回不了家，自然少了許多瑣碎的家務，我則一個人坐在宿舍的木門檻上翻看連環(huán)畫或者小說，從午后三四點經(jīng)常讀到夕陽西下，余暉照著黃色土墻、褐色木門和小小的我，自然構成一幅氛圍靜謐的油畫。
那時候讀物匱乏，我所能接觸的基本是成年人的作品，諸如《紅巖》《第二次握手》《青春之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我讀得囫圇吞棗，似懂非懂，卻又如饑似渴難以擱置，記得一本《青春之歌》破破爛爛前無開頭后無結尾，我卻反反復復翻看了三遍。
到了五年級，我回到了離家近的石龍小學就讀，遇到了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李鵬。如果說以前我的閱讀出于個人興趣，是一種自發(fā)行為，那么這位年輕書生則是我們進入文學殿堂的引領者。李老師不知從哪兒給我們借來了大量的《兒童文學》《少年文藝》《安徒生童話》等閱讀刊物，讓我們在課外時間自由閱讀，甚至每周還專門留出一兩節(jié)課作為閱讀課，講評書似地親自為我們演繹文學作品。記憶最深的是他為我們講《敵后武工隊》，繪聲繪色，引人入勝，英雄人物被他塑造得活靈活現(xiàn)，許多男孩子在課下游戲時爭相模仿，以至于成年后這部紅色經(jīng)典還深深的根植在我們的腦海里。
到了初高中，學業(yè)開始緊張起來，課外閱讀時間大大減少。我閱讀的全部熱情投放到課內(nèi)僅有的幾篇文學作品上，認真地聽老師們對作品進行分析和解讀，饒有興味地聽他們進行咀嚼和延伸，難忘初中語文老師賈元正演繹的楊二嫂(魯迅《故鄉(xiāng)》中的人物)，高中蔣武聰老師誦讀的經(jīng)典詩詞《沁園春·雪》，兩位老師其時皆五十歲左右，然而，男老師反串楊二嫂時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尖酸刻薄，女老師誦讀毛主席詩詞時所展現(xiàn)的奔放和豪邁讓我明白了文學作品實在是魅力無窮，它可以陶冶甚至改變一個人性情，讓人達到忘我的境界。
當夢想照進現(xiàn)實，我們依然要閱讀，后來讀大學，我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中文系。除了文學概論和中國的古代、現(xiàn)當代文學，也開始接觸外國文學作品，小時候看過的不過是幾篇情節(jié)簡單的童話，真正捧上了諸如《巴黎圣母院》《戰(zhàn)爭與和平》《百年孤獨》《復活》等大部頭巨著，才發(fā)現(xiàn)世界如此廣闊，歷史很宏遠，不同的地域，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文化，人類對命運的思考以及對時代的憂慮卻始終是相通的。
歲月如梭，物質生活逐漸豐裕，信息網(wǎng)絡飛速發(fā)展，讀物不再匱乏，手上也有了大量可支配的閱讀時間，然而閱讀行為卻越來越稀疏。這時候方才深刻領悟了隨園主人“書非借而不能讀”的正真含義，人的惰性真的很可怕，枕邊放一本書，大多時候成了擺設，偶爾朋友推薦一部作品，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拖拖拉拉要讀一兩個月。讀的時候偶爾跳出一些自以為深刻的感悟，卻在下來的時候被手機里的八卦新聞和抖音小視頻等驅趕得一干二凈，所以一本書好不容易讀完了，卻沒能及時的留下一星半點閱讀感悟，感覺書最終是白讀了。
人生漫漫，回想前幾十年的生活，風風雨雨，到底還是閱讀能讓人安靜，能讓人內(nèi)心喜悅，滿足踏實。風平浪靜的時候，呆在書中，歲月靜好。遇事的時候，也拿起筆涂涂寫寫，把心事傾倒在紙上，悲喜便找到了安放的地方，用不著去叨擾身邊任何一個人。這個時候，幾十年積累起來的閱讀體驗化成了自己的所思所想，落在紙上，便成了可抵御外侵的鎧甲和銅墻鐵壁，以及疲累時最可依靠的臂膀和港灣。
編輯：郭成
